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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叶屋 > 仙侠 > 剑来 > 第九百二十七章 与诸君借取千山万水(八)2

如今一条大渎沿途的众多山水神灵,以前归各国朝廷管辖,如今等于是凭空多出了两位顶头上司。不过相比李源的单身赴任,沈霖却是除了那些南薰水殿神女,还从龙宫洞天带走了一批水仙鬼物之属,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此外,沈霖还笼络了一拨数量可观的

其中既有中五境修士,也有主动投奔而来的水裔精怪,就像身边这位职掌礼制司的教习嬷嬷,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今灵源水府诸司总计十八座衙署,井井有条,各司其职。

要说经营之道,可能几个李源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一个沈霖。毕竟李源是孤家寡人惯了的,是能躺着享福就绝不坐着打瞌睡的那种,而沈霖是出了名的持家有道,以前在龙宫洞天,只有一座南薰水殿,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时

不同往日,每次外出巡视辖境,仪仗森严,极有威势。

走到那处清供司门口,沈霖便有几分赧颜神色。

屋内一众女官,正在再次确认一份名单。

原来浩然天下的任何一尊江水正神,每年都有成道之日,类似山下俗子的诞辰。只是一般的山水神灵,品秩不高的,都不会计较这个,不会大肆操办,至多是各自祠庙里边多些人间香火,否则一年一办,谁吃得消?山水官场的邻里之间,就像那山下

的份子钱往来,可都是要讲究一个礼尚往来的,故而又有一条约定俗成的不成文规矩,多是甲子一办,或者干脆就忽略不计。

但是像沈霖这样的大渎公侯,又是新官上任没几年的,就由不得她从简了。而沈霖的成道日,恰好就在这个月,所以身边的那位清供司女官领袖,近几年,每年年底都会忙碌得焦头烂额,不说待客,光是收纳清点各色礼物,或者说贡品,就是

一桩名副其实的浩大工程,各国朝廷,世族豪阀,山上的大小宗门仙府,辖境内的各路江水正神山神土地,还有那州郡县城隍庙……

兰房国的那几盆天价兰花,金扉国精心熬出的鹰隼,金鳞宫的数尾锦鲤。以及春露圃与大篆王朝的……哪些将来是需要还礼的,以及还什么样的礼物,哪些只需要记录在册,再分门别类,各自与之前的贺礼归档一处,都需要清供司一一敲定,还要再与礼制司那边商议,不

能出半点差错。

陈平安第一次游历北俱芦洲,离开骸骨滩后,就曾徒步走过兰房国金扉国一线,最后到了春露圃那边,然后偶然遇到了咱们那位刘大酒仙。

记得那兰房国商贸繁华,所以嫁为商人妇的女子,会经常往水中投掷金钱问吉凶。而且放生一声,风靡朝野。每逢旱涝,就喜欢拿纸龙王出气。春露圃以北地带,大篆王朝在内的十数国,自古崇武,民风彪悍,武夫横行,多以大篆王朝作为宗主国,武运昌盛,动辄呼朋唤友,数百号武夫,围殴一座山上门派的场

景,时有发生,估计在整个浩然天下,都是独一份的,可怜金鳞宫,那位元婴老神仙,苦不堪言,弟子每次下山游历,挨闷棍,被套麻袋,真不是什么玩笑话。

撼山拳,顾祐前辈。曾是一个化名丘逢甲的山庄老管事。

最终却与猿啼山剑仙嵇岳,相互问拳问剑。

听闻大篆周氏皇帝的贴身扈从,是位女子武夫,用剑。

原本她跻身远游境,就被视为走到了断头路,却出人意料,跻身了山巅境。在那营造司衙署,有位绿莺国年纪轻轻的工部侍郎,正在这边与相关官员谈论事情,听闻灵源公刚刚巡幸返府,却对外宣称闭门谢客了,年轻侍郎便有些惋惜,本来想着

与她见一面,总是好的,不敢奢望更多了。绿莺国作为济渎入海口,这些年主动揽事,都没有与灵源公府打招呼,就开始动土开工,要为沈霖开辟出一座作为巡幸大渎的驻跸行在,没几年功夫,绿莺国不光是掏空

了国库金银,仅仅对外借债,恐怕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沈霖当然不愿如此绿莺国破费,只是绿莺国自己都不喊穷,口口声声,国库盈余,毫无问题,等到营造司数位女官神侍亲临绿莺国,带着灵源公的一道旨意,一切开销,依旧只给水府报了一个低价,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径,让沈霖都哭笑不得,只好再次下了一道措辞严厉的密旨,不给绿莺国朝廷任何扯皮机会,才刚刚过半的后续工程,必须全盘交给水府营造司接手

,不然就就那么荒废好了,未来谁愿意入驻其中,你们绿莺国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礼制司衙署那边,官员们当下有些为难。

因为一把手的老嬷嬷刘礼制,刚刚离开水府,灵源公又闭门谢客,但是偏偏在今天正午时分,很快就会有两位贵客登门。

沈霖笑道:“这些人情往来,实在是累人。”

陈平安点头道:“深有体会。”

沈霖问道:“对付这类事情,陈先生可有诀窍?”

落魄山在北俱芦洲南边的山上口碑,那是极好的。

陈平安双手笼袖,摇头笑道:“只能告诉自己一句,除心不除事也好,除事不除心也罢,总要做到其中一点,别落个心事两不相除就行。”

沉默片刻,陈平安忍住笑,“其实捷径也是有的,只要找个称职的大管家,就可以放心当自己的甩手掌柜。”

沈霖摇摇头,“学不来。”

这些年灵源公水府客人,可谓络绎不绝,门外是一年到头的车水马龙,不过再过几年,情形估计就会好转几分。

逛过了诸司衙署,陈平安停下脚步,沈霖说道:“陈先生下次游历北俱芦洲,不管有事无事,务必来此做客。”

陈平安拱手抱拳笑道:“肯定。”

沈霖冷不丁说道:“陈先生,我有一事相救!”

陈平安笑道:“没问题,我可以寄信一封给先生。”

其实陈平安早就猜出来了,是那匾额赐名一事,那就真算沈霖找对人了。

别说一幅匾额,就是十幅匾额,以自家先生的学问,也能帮灵源公水府办了。

但是沈霖却神色尴尬道:“哪敢劳驾文圣老爷,陈先生能不能亲自?”

陈平安哑然失笑,沈夫人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么大的事情,岂可如此马虎,连忙摆手道:“取名一事,实在非我所长。”

沈霖脸色玩味,捋了捋鬓角,柔声笑道:“陈灵均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平安摇摇头。

沈霖深呼吸一口气,只好祭出杀手锏了,硬着头皮说道:“可能陈先生还不太清楚,我其实一直幕后住持龙宫洞天里边的金玉俩箓道场。”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沈霖岂会主动说这种事情,她实在是希望陈先生能够留下一幅墨宝,不得不出此下策。

陈平安神色自若,沉默片刻,在沈霖就要忍不住改口之时,陈平安点头笑道:“那就献丑了。”

回到了沈霖那处书房。

陈平安抖了抖手腕,手中凭空出现一支提斗笔,轻轻一戳,手中那支提斗笔如蘸浓墨,墨汁却是金色。

书法一途,大楷之难,远胜小楷,那么想要写好榜书,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凝神思量片刻,陈平安说道:“如果不采用这个名字,沈夫人不用有任何负担,就当是一幅书信往来的小小笔札好了。”

沈夫人如释重负,点头道:“当然没问题。”

陈平安左手持笔,右手双指并拢,轻轻一抹,身前便摊开一张半熟的雪白宣纸。

最终写下三字,德游宫。

取自“德人天游”一语。

德人天游,秋月寒江。日问月学,旅人念乡。

又寓意大渎之水,川流不息,唯有功德稳固,如莲出水泥,可作安心之处。

沈霖聚精会神,看着纸上的一笔一划。

字如神龙出海,气势磅礴。

陈平安收起提斗笔,抖了抖袖子,拱手抱拳告辞。

沈霖竟是呆滞无言,等到陈平安已经悄然离去,这位灵源公也忘记了言语告别一句。

久久回神,沈霖如获至宝,才发现书房内已无青衫身影,沈霖作揖行礼,再小心翼翼收起那幅字。

下一刻,沈霖便重返道场。

置身于那座正大光明之室。

沈霖站在虚空境地中,恰似远山芙蓉,亭亭玉立。

明天才是立春。

只是今天沈霖,便已如沐春风中。

————

银屏国境内的苍筠湖,与那随驾城距离不远,管辖着一湖三河两渠。身穿一件姹紫法袍的湖君殷侯,这些年收敛了许多,虽说之前文庙颁布山水神灵的金玉谱牒品秩,苍筠湖没有抬升,但是殷侯也算看开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开心的

时候,就想一想那黄钺城和宝峒仙境,也就宽心了。

铁打的山头,流水的仙师。

当年那条过江龙,是个自称陈好人的家伙,那叫一个城府深沉,心狠手辣。

当时年轻剑仙身边,还有个好像是江湖偶遇的跟班帮闲,鬼斧宫兵家修士杜俞。

苍筠湖算是踢到一块铁板了,这会儿殷侯都会隐约觉得有几分“脚趾疼”。

不然殷侯贵为一座大湖水君,哪里需要隔三岔五,主动去与随驾城那座小小火神庙喝酒。

就像一位清流正途出身的京城六部郎官,需要跟一个地方上的县太爷称兄道弟吗?

今天殷侯修行之余,就打算出门散散心,结果一个踉跄,就误入一处……山巅修士的山水秘境?

结果一个定睛望去,就看到一位面带笑意的……熟人,殷侯立即行礼道:“殷侯拜见陈剑仙。”

只需陈剑仙三言两语,湖君殷侯便斩钉截铁道:“剑仙说怎么办,苍筠湖龙宫就照办!”

还是当年那句老话,一字不改。

一般言语,两种心思。

上次是形势所迫,就像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从。

双方斗智斗勇,斗法问剑,都输给了这位城府深重心狠手辣的外乡剑仙。

苍筠湖不可谓不凄惨,尤其是那几位心腹,都折在了自家地盘上。使得苍筠湖从当年门庭若市,变成了一处门可罗雀的清净地。

苍筠湖周边十数国的山上仙师,谁敢再来这边喝酒?比一般人多出几条命吗?

自己答应得如此爽快了,却见那青衫剑仙毫无离去的迹象,殷侯心中便叫苦不迭,凭咱俩的交情,不至于坐下来推杯换盏吧?难不成是自己又有哪里做得不对,这个难缠至极的家伙又来算账了?比如是上次那个杜俞的造访?问题在于,殷侯自认算是很仁至义尽了,真心不能帮杜俞而已,自己又不是那大宗门嫡传,更不是山泽野修,招惹了琼林宗,能跑到哪里去?你这位剑仙,今儿要是因为这件事,兴师问罪,那我殷侯可就要……伸长脖子,随便你处置了,反正

只要你不打死我,我就去鱼凫书院那边喊冤,求个公道!

陈平安就像“拖拽”着一位湖君,并肩行走在熟悉的湖底龙宫内,然后很快就来到水面子上,凌波虚渡,去往那座曾经破败不堪的水仙祠。

至于那炷香,

很多时候,那种发自肺腑的畏惧,同样会带来诚意。

陈平安随口笑问道:“如今湖君的龙宫佐官,想必换了不少新面孔?”

殷侯小心翼翼嚼着这句言语的余味。

对方是在伤口上撒盐?

不能够。

自己能够与陈剑仙攀扯几句,荣幸之至。

一个愿意扛下随驾城天劫的过客,一个又在苍筠湖大开杀戒如神灵高坐椅上的家伙。真是一个令人生畏的……怪物。

殷侯小心起见,点头道:“如今新任藻溪渠主,生前是一位极贞烈女子,陈剑仙要是不信,只需改道,去看那藻溪如今山水气象便知。”

至于另外那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渠主,不提也罢,反正自己与陈剑仙,双方都知根知底。

但是说来奇怪,早年两处水仙祠,一个就像蒸蒸日上的高门大户,常年高朋满座,一个惨到不能再惨的破落人家,就连祠庙里边的彩绘神像,都要承受不住渠主金身。反而就是这么个脑子不够用的蠢笨婆姨,算是苍筠湖一众河神水仙中,唯一一个因祸得福的,如今发迹了,水仙祠修缮如新,那斑驳不堪的三尊彩绘神像,都得以重新补

漆描金。

倒是那位风光无限的藻溪上任渠主,在当年那场风波中,率先说没就没了。

陈平安笑道:“我当然信得过殷湖君。”去往龙宫之前,就早已看过那处崭新水仙祠的山水气数,更换了主人之后,确实气象一新,依旧是挂那块“绿水长流”的匾额,亏得当年自己竭力阻拦杜俞,劝他不能太掉

进钱眼里就出不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然估计那块祠庙匾额,如今已经更换位置了。

如今那条藻溪,溪底水藻丛生,每枝长达数丈,美如凤尾,溪涧清澈见底,随流飘荡,袅娜可爱。而脚下这条道路旁的溪涧,虽说不能与藻溪媲美,却也算是变化极大了,两岸再不是杂草丛生的惨淡光景,鹅卵石铺就而出的道路,平坦且清洁,都可以让一架马车通行了,当年渠主祠庙却是距离市井不过数十里山路,都会落个香火凋零的处境,以至于连那祠庙里边的神像,都无法承载神光,只能在水府这边,年年拆东墙补西墙,借债

度日,都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她积攒了多年的陈年旧账,但是偏偏能够借着香火,也算她的能耐了。

陈平安问道:“她那只潋滟杯,是不是来自清德宗?”

殷侯点头道:“陈剑仙好眼光,此物确是早年道门清德宗的礼器之一。”

陈平安调侃道:“结果就被这位渠主娘娘拿来承载迷魂汤,附着桃花运?”

殷侯顿时脸色尴尬起来。

到了水仙祠外,过门不入,陈平安带着殷侯一起缩地山河,转瞬间,双方就来到了一条邻近苍筠湖的挑矾古道。

陈平安徒步走在山间,问道:“按照本地县志的地理舆图记载,这里好像叫打石山,附近是不是有处跳尖尾?”

殷侯愈发吃不准这家伙到底要做什么打算,只能是点头道:“陈剑仙半点都不贵人忘事。”

陈平安手中多出一根行山杖,轻轻戳地,打趣道:“拍马屁这种事,真心不适合殷湖君,接下来咱俩就别相互糟心了。”

登上山顶,陈平安俯瞰四周,可以看到远处那条白剑瀑,一条白水,似剑倒挂。

附近有山头盛产瓷土,烧造而出瓷器,可以装船沿着藻溪,用水路远销各地。

殷侯试探性问道:“陈剑仙是不是去过一趟锁云宗?”

这场动静极大的问剑,已经在北俱芦洲传得沸沸扬扬了。

太徽剑宗的年轻宗主刘景龙,与一位姓陈的不知名剑仙,一起登山养云峰,将一座底蕴深厚的宗门,拆掉了祖师堂。

仙人魏精粹,即便祭出了一把压箱底的奔月镜,依旧未能接下刘景龙的那场问剑,如今乖乖闭关养伤去了。

只是不知为何,没过多久,锁云宗杨确亲自下山,竟然主动与太徽剑宗缔结盟约了,而且是以半个藩属山头自居。

陈平安自嘲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殷侯刚要说什么,突然记起先前陈剑仙的那句提醒,便又止住话头,将那些确实挺恶心人的言语,咽回肚子。

殷侯又问道:“那么琼林宗祖师堂?”比锁云宗晚一些,琼林宗祖师堂那边又有一场异动,只是相对声势不大,琼林宗不遗余力试图掩盖此事,但是以琼林宗在北俱芦洲山上的有口皆碑,好友遍及一洲山河,

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帮着“仗义执言”?

虽说到底是谁做的,至今还是个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剑修所为。比如那浮萍剑湖,就出了一封邸报,用了一个别洲修士注定会目瞪口呆但是北俱芦洲却很习以为常的措辞,说既然没有人承认自己拆掉了琼林宗的祖师堂,那我们浮萍

剑湖就只好被泼脏水了,既然解释不清楚,那就不解释了……

问题在于琼林宗就没招惹过浮萍剑湖啊,甚至都没怀疑过郦采,泼什么脏水,你这位女子剑仙到底在解释个啥?

殷侯之所以有此想法,是因为那个杜俞,当初做客自家龙宫,坦言说自己招惹了琼林宗。

然后杜俞离开苍筠湖没几天,琼林宗就遭受了这么一场飞来横祸。

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陈平安气笑道:“这也能算到我头上?”

是那刘景龙,荣畅联手柳质清,几人合伙做出来的勾当,关我屁事。

陈平安转头望向藻溪祠庙那边。

曾有俊美少年,站在一处翘檐上,腰间系有一根泛黄竹笛,是黄钺城的何露,与那宝峒仙境的晏清,是山上的金童玉女。

何露,晏清。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多苦。海晏清平。都是好名字,凑在一起,就像……一句命定的谶语?

之后被自己带出剑气长城的九个孩子,又有小胖子程朝露,和那何辜。

既有那“所幸平安,复见天日,其余何辜,独先朝露”。犹有那“至安之世,法如朝露,纯朴不散”。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无巧不成书吧。

陈平安回过神,说道:“苍筠湖先前没有对杜俞落井下石,反而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殷湖君还是很厚道的。”

殷侯笑容牵强,其实听着也不像是什么好话。

那就当好话听吧。

殷侯心声问道:“能不能与陈剑仙问个真实姓名?”

自己总这么提心吊胆,也不是个事儿。

那位青衫剑仙竟然真的报上了名字籍贯。

“真名陈平安,来自骊珠洞天。”

殷侯一瞬间就被震惊得无以复加,悚然一惊,心湖如惊涛骇浪,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含糊不清道:“陈先生是文圣老爷的那位关门弟子?”

殷侯故意不提那个更惊世骇俗的剑修身份。

陈平安会心一笑,点头道:“当然是。”

殷侯这家伙是在提醒自己呢,你陈平安可是一位正儿八经的儒家子弟,道统文脉,是一位读书人,小夫子,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有辱斯文?

陈平安手持行山杖,转头笑问道:“连你都听说过骊珠洞天了?”

殷侯点头道:“当然!”

如今浩然天下,谁会不知道那座虽说早已破碎落地的小洞天。

马苦玄,刘羡阳,顾璨……

这些年轻一辈修士,全部来自那么个好像只有巴掌大小的骊珠洞天。

在这其中,又有隐官陈平安,如探骊得珠,其余同龄人,宛如各得鳞爪,总之皆是天下一流俊彦。

陈平安脸色平静,举目南望,好像视线足可跨海,一直蔓延到了南边的宝瓶洲,大骊王朝,旧龙州。

刹那之间,山顶再不见青衫身影。

殷侯顿时重返苍筠湖龙宫,只觉得在鬼门关打转一圈,劫后余生,心有余悸。

只是片刻之后,殷侯小声嘀咕道:“老子曾经与他打得有来有回,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

密雪峰府邸,黄庭已经炼剑去了。

于负山就趴在栏杆上,继续看风景。

蓦然间一个神色恍惚,烟水朦胧,渐渐散去,自己依旧坐在墨线渡的铺子里边。于负山见怪不怪,冷笑一声,转头望去,只见那个戴斗笠披蓑衣的青衫客,再次登门造访店铺,轻轻摘下那顶竹斗笠,往门外抖了抖雨水,笑道:“负山道友,又见面了,

我们仙都山待客还好?”

于负山沉声道:“陈山主,好道法!”

青衫客微笑道:“不用紧张,我只是与负山道友,有一事相求,答应与否,不强求。”

“陈剑仙既然身在仙都山,何必如此鬼祟行事,大可以面议。”

“实不相瞒,我此刻并不在山中。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不敢不敢,我哪敢啊。”

“负山道友都是要当太平山供奉修士的高人了,怎么如此不大气。”

“……”

聊过了正事,于负山好奇万分,“如何做到的?”

“心诚则灵?”

“能不能教,能不能学?”

“易学难教。”

“……”

之后同样是密雪峰,陈平安找到了化名裘渎的老虬。

修道之人,想要得道,无论资质好坏,除非一些个极少数特例,想来总归逃不过勤勉二字。

裘渎当下就在呼吸吐纳,睁眼后,赶忙起身致礼,“见过陈山主。”

随后离开仙都山,陈平安去了一趟碧游宫,找那位埋河水神娘娘,都不像是谈正事去的,反而吃了顿货真价实的鱼肉面,亏得不是酸菜鱼。

抬起一条腿踩在长凳上,水神娘娘卷起一大筷子面条,吹了口气,问道:“小夫子,啥时候喊上你的那个君倩师兄,你们俩一起来做客哈。”

陈平安笑着点头道:“没问题。”

柳柔由衷赞叹道:“小夫子越来越能吃辣了,下次我让老刘多加两把干辣椒。”

陈平安无奈道:“真心不用了。”

“客气啥,别说两把,一箩筐干辣椒又能值几个钱。”

“就不是钱不钱的事。”

狮子峰。

李柳听过陈平安的那个请求,笑道:“不知不觉,陈先生变了很多,但是这样很好。不过一炷香而已,问题不大的,陈先生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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